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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人都是艺术家

让社群艺术抚平香港社会的伤口

曾经在天水围天瑞邨的有盖走廊制作画作,被途经的街坊斥责为“扰乱社区”,到现在街坊已经见惯不怪,甚至认得一个个“搞艺术”的面孔;基督教女青年会“天拉吧”的策展人陈憬樟,做过社工,也做过蓝屋等地区的文化保育,目前已在天水围做了逾五年的社群艺术工作。“要在社区做艺术,必然要先认识当区现有、已存在的东西,才能开始做创作,当中需要时间。”

他上年做过一个剧场,讲述首批天水围居民的故事,提到当年新市镇交通未完善,有个婆婆要徒步来回元朗上班,夏日暴晒下提着饭盒,中午已经发臭 ——天水围自1992年至今已发展逾三十年,如今重新用剧场回顾这段记忆,陈但觉有趣。“把故事延展到今日,有一种对照,也回应了自己当下的状态。艺术是一个很好的载体,令区内和区外人得以重新认识社区。”陈如是说。

不只天水围,社群艺术近年在香港的整体发展越见蓬勃。社群教育研究者王基信认为,社群艺术强调的是一班人面对面的交流和合作,当中的“交流”,就是群体和艺术创作的本质。他忆述一次展览目睹参展的伯伯自豪地向别人介绍自己的画作,表示“我是艺术家来的”。他认为这种感觉就像在行“毕业礼”,当中涉及数以年计的长时间心血,把成果真实地展示人前 ——二人不约而同地认为,近年花心思做这些工作的人,越来越多。

王基信,社群教育研究者(左)陈憬樟,基督教女青年会天拉吧策展人(右)

回应社会的"深耕细作”

香港社区艺术的真正兴起,其实只是这十数年的事。陈憬樟认为这种气氛和香港近年一些议题,包括天星码头等的保育思潮有关,加上社会运动的发生,促成了各种艺术参与活动。他表示,近年“深耕细作”的思潮好像强烈了,有不同的团体都在做地区工作。从大家在街边一起捉“宠物小精灵”,到有规划地举办天秀墟、社区音乐会和展览等,不论大家喜欢与否,活动都越见丰富。“不同人都在寻找走入社区的方法,做大家擅长的事,以去介入和参与一个地方。 ”

王基信更认为, 社群艺术中的“社群 ”(Community),已不再局限于“人”或者“社区”。在近年长时间累积的关注之下,大家甚至更明白“土地”的本质,以至如何将其运用到艺术其中。有艺术家会去山村当地耕田或者进行其他活动,和整片香港土地的连系多了,大家也更能理解艺术和建设、房屋、政治等等各种议题的关系。他看到大家重新走在一起,不只有社区建设的人参与,也有擅长与人沟通的社区工作者、艺术家参与其中。这些,都是近年来大家深耕细作、累积得来的成果。

天水围天瑞邨的社区壁画(天拉吧)

社群艺术的力量

论社群艺术的力量,必先从当今社群的现况说起。透过参与艺术创作的过程,参加者能专心一致做好一件事,当中寻找到快乐。王基信形容这种真实参与的感觉“很实在”, 甚至有“救火”的作用,让很多精神崩溃、和身边人关系不融洽、甚至抑郁症病人能和艺术直接对话。他以雨伞运动期间的作品为例,社运过程中人们参与了艺术创作,一来拥有了视觉、声音的话语权,二来在过程中能够表达、抒发感情,进行批判思考,最后可以达致平静和治愈自己的作用。当各人重新聚焦,艺术的创作过程已经超越了单纯的意见表达。除了上述例子外,艺术家策划社区艺术活动时,都会构思怎样才可以令一个活动“变得好玩”、令参与者更加投入,“治疗作用“等的附加效益就会自然而然地发生。

透过社群艺术,也令“美” 得以在不同群体重新展现。陈憬樟认为,社群艺术并不一定需要划分特定的目标群众和阶层。例如他在天水围的活动,有些人会特意跨区来参加,这种跨区的沟通和交流,本身已摒除了草根”和“高雅”之分, 在本质上回归与艺术对话。他提到曾在天水围举办音乐会,也认识有艺术家在太古举办足球活动,甚至想过在商业区做晨运、太极等,艺术能摒弃一个地区的既有地域联想。“我不认为社群艺术只属于草根或特定阶层,作为一个艺术机构,我们希望能把不同人的美重新呈现,同时努力争取资源、寻找机会去呈现这种美。 ”

利用彩色胶纸改造天瑞路桥底空间(非常香港)

徘徊于体制内外

然而,社群艺术的发展其实悲喜交集。乐观之处在于,前线例如社工、老师、艺术家等越来越多地支持相关发展,增加了个体改变的力量;但同时,体制的问题却依然存在。举例说,艺术的成果往往难以量化,或者运用书面报告形式一一列出,偏偏当艺术家寻找资金,这却是重要一关。社群艺术的资金仍然非常倚赖社福界及教育界机构,如希望和这些机构合作,首先要透过一些可见的成果作为游说理据。陈憬樟担心,列出的数字未必等同真实效果。“一昧只想着成效,也可能会令发展倾斜,例如现时大家只着眼于艺术教育,因为教育成果最容易衡量:一班学生看了一套剧,从无看过到有看过,不认识到认识,就是可见的成果。”

王基信也认同,对艺术接受程度校高的地区,不太着重这种强调量化的成绩,因为很多成果会在过程中自动显现:“例如做老师的,看到同学听课的态度,就知道自己教得好不好。用家的即时反应很重要。”他坦言,假若社福界更够更深入认识艺术,能为艺术家带来更多帮忙,有助产业的发展。但现阶段要跳出体系去处理资金的问题,还是很困难,行政问题也令很多人却步。

但要怎样在体制中走出来呢?二人的解答一并回应了现在的社群艺术发展以及香港社会的趋势: “用老套一点的说法,我会形容为香港人的坚毅。”王基信表示,他有段时间一直为体制内的资源而烦恼,但想通了,又发现方法其实无处不在,最重要的是保持开放的心境和联想力。从政府的优质教育基金、艺术发展局,到看来风马牛不相及的戒毒基金、华人永远坟场资金等,他的做法是先把资金拿到手,然后再针对内容服务社群,做自己想做的事,最重要的是做回一个“人”。“有时我觉得要遵守这些游戏规则有点无谓,但如果这些能改变这一代人,让他们去接受艺术薰陶,主动关心文化,我相信还是值得的。”

活動由天拉吧及非常香港合辦(非常香港)

本文与文化新闻学研习营共同协作。